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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曲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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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小鳳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花滿樓。

溫香閣,這地界最高檔、最能讓男人放松、美人兒最多的青樓。花滿樓一襲白衣,因為酒精的作用臉已經微微有些紅了,正坐在臺下欣賞著歌妓的表演,被群花紅柳綠的女子們圍著。

陸小鳳盡量地放輕腳步,走向花滿樓。但就算他陸小鳳的腳步放得再輕,也瞞不過花滿樓的耳朵。

花滿樓微微側頭,露出一個和煦如春風的微笑:“陸小鳳,你來了?”

陸小鳳心中雖然詫異,面上卻分毫不顯。他揮揮衣袖,示意女子給他騰個位置,大大咧咧翹著腿坐在了花滿樓旁邊:“花滿樓,你倒是好福氣,怎麽想到來這兒享受來了?”

花滿樓打開扇子扇了扇,一派雲淡風輕,但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,臉又紅了幾分,笑道:“陸小鳳能來,花滿樓自然也能來。”

陸小鳳搶過花滿樓手中的酒杯,一仰頭喝了下去。酒是好酒,芳香甘醇,但陸小鳳的心情卻沒有酒那麽好。他覺得花滿樓不應該出現在這裏,出現在這種混雜著金錢與欲望的汙濁之地。

花滿樓自然是無法看到陸小鳳的不快之色,他兀自不疾不徐地說道:“你且聽聽這歌妓的曲詞。”

暫且放下一團亂麻似的心緒,陸小鳳認真側耳傾聽。

只聽那歌妓用柔媚的聲音唱道:

“月晃晃,人惶惶,血月照殘陽。咿呀,何處是他鄉!”

陸小鳳皺了皺眉頭,覺得這個曲子聽的人渾身都不舒服。盡管唱曲兒的歌妓有著一腔婉轉鶯啼的好嗓子,但卻也被這曲兒連累得聽上去十分詭異。

陸小鳳道:“什麽破曲兒,詞句都不通,亂七八糟的。”

花滿樓將扇子合起,站起身來對陸小鳳道:“我們出去說。”

陸小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擱,十分痛快道:“好!”

趕快走趕快走,看見你花滿樓在這種地方就糟心。陸小鳳暗暗想道。

已是深夜,出了青樓街道上家家戶戶都閉著門窗。月光清亮,照到花滿樓的身上,那襲白袍看上去更加柔軟,花滿樓的五官也看上去更加清朗。陸小鳳覺得這才是花滿樓應該有的樣子,清風霽月,一塵不染。

花滿樓看不到陸小鳳看他的眼神,但他卻能感受到陸小鳳腳步輕快了幾分,似乎十分愉快。陸小鳳愉快,作為他的朋友,花滿樓自然也感到愉快。

花滿樓笑問陸小鳳道:“陸小鳳,你高興什麽呢?”

陸小鳳偏頭,看見花滿樓因酒意未消而微紅的臉。清風吹過去,撩起了花滿樓的幾縷發絲,大概還是因為杯中物,花滿樓此刻的聲音有些含混,低低的,很溫柔。

陸小鳳覺得他的心漏跳一拍。

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花滿樓。

但是無論陸小鳳的心怎麽跳,花滿樓的問題也是要回答的。可他也不能直言不喜歡花滿樓進青樓,那成個什麽樣子?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常往青樓楚館跑的主兒。

陸小鳳打馬虎眼道“無事”,心裏卻在暗暗地希望花滿樓不要追問。

花滿樓向來不會讓別人為難,更何況那個人是陸小鳳。捕捉到陸小鳳那若有似無的一絲窘迫,花滿樓知趣地放過這個話題。

陸小鳳回回神,想起那陰慘慘的曲子,問道:“那烏七八糟的曲子……有什麽特別麽?”

花滿樓沒有直接回答陸小鳳的問題,只是對陸小鳳發出邀請,請他今夜在花家別邸一敘,順便可以歇在那裏。

陸小鳳笑著應下來。

此處位於城北,花家別邸卻在城南,但二人禦起輕功也不過片刻。陸小鳳跟著花滿樓進到一座白墻青瓦的清幽小院之內。花滿樓推開門,陸小鳳跟著走進去。只見院內翠竹瀟瀟,明月朗朗,十分雅致。

甫一進院,老仆就迎上來。脊背已經有些佝僂的老人笑容滿面:“花公子,您來啦?”

花滿樓的眉頭不甚明顯地皺了一下,陸小鳳自然是看到了。然而老仆老眼昏花,卻是沒有看到。

花滿樓淡淡道:“還宿在平素我住的那間,這位公子與我一起。你先下去吧。”

老仆應了一聲就步履蹣跚地退下,陸小鳳心中詫異,不知道為何花滿樓要自己和他同住一間。

花滿樓應該自有其道理,陸小鳳想道,於是他一言未發,默認自己與花滿樓宿在一間。

引著陸小鳳走進一間廂房,花滿樓反手關上門,又仔仔細細地聽了半響。直到確認四周無人,他這才嘆口氣,開口道:“想必你一定很奇怪,我為什麽不單另給你安排一間廂房。”

陸小鳳還沒有回答,花滿樓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:“因為王伯,就是那個老仆,已經不再是王伯。”

這個道理很簡單,王伯若不是王伯,那就只能是易容。只是易容騙有眼睛的人簡單,騙雙目失明的人卻難。

陸小鳳道:“易容術?”

花滿樓略一頷首:“自然。此時四周無人,想必他們還沒有開始行動。這個小院已經不再安全,我們最好不要分開。不過我想會會他們,也許他們會露出馬腳。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就是得連累陸兄陪我一起闖闖這龍潭虎穴。”

陸小鳳在房間中踱了幾步,道:“花兄,你這就太客氣了。我們的關系還用的著說什麽連累不連累?不過我此刻還是雲裏霧裏,不曉得你到底在追查什麽。”

花滿樓道:“你可知我上一次聽到那支曲子是什麽時候?”

陸小鳳搖頭,表示自己不知道。

花滿樓語氣淡淡,但卻好像平添幾分黯然:“家父……過世之時。”

陸小鳳的喉頭滾動了幾下,最終還是不知道如何說這種事情。只好伸手拍拍花滿樓的肩頭表示節哀。這種事情,言語太輕。

老父過世,花滿樓自然是難過的。父親去世之中蘊含的疑點更是讓他這些日子都難以成眠。

從陸小鳳的掌心傳過來一些溫度,暖暖的,自肩頭那一小塊皮膚沖進四肢百骸,給予花滿樓幾分安慰。

花滿樓最終也只是語調平靜道:“生老病死,本是自然規律。老父已達古稀之年,無甚遺憾,亦無甚可悲。”

陸小鳳的心很軟,生平最不願意看到別人難過,最喜歡看見別人快快活活的。他看著花滿樓現在的樣子,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。

花滿樓繼續敘述道;“那日夜已經很深,眾人都早已歇下。我自幼雙目失明,聽覺較常人靈敏些。半夢半醒之間,聽到那奇詭的歌聲。醒來後卻並沒有發現附近有何異常,除了一股十分獨特的香氣。那香氣說不好是什麽味道,我也未曾聞過。片刻之後,家仆前來告訴我家父西去的消息。我匆忙趕到父親屍首之前,是一劍貫穿胸口而亡。劍是父親常用的劍,傷口的形狀也是父親自己的手法,像是自戕。我百思不得其解,莫名香氣無處追尋,只好循著歌聲這條線索查,近日終於在那家溫香閣聽到了那怪異的曲子。”

陸小鳳問道:“也就是說,你到此處是為了追查花伯父的死因?”

花滿樓的手指不安地在桌子上敲動了幾下,他很少會做這種小動作。

花滿樓答道:“正是。”

陸小鳳自然看到了花滿樓手指的小動作,也感受到了花滿樓反常的情緒,他很想握住那雙手,但他沒有理由,他甚至連說什麽都不知道。

喪父之痛,他不懂,他又能說什麽呢?

陸小鳳只好朗朗一笑道:“這件閑事,定有我陸小鳳一份。”

對於花滿樓而言,陸小鳳的笑聲中有一種篤定而讓人安心的力量。

花滿樓向陸小鳳伸出一只手:“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。”

陸小鳳的手掌重重地合了上去,笑道:“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。”

花滿樓也笑起來。

這間廂房的氣氛此刻是怡人的,有如鮮花盛放,滿樓飄香。

但是這種平靜的時光又能持續多久呢?

一支箭矢刺破夜中的空氣,直向花滿樓的廂房而來,花滿樓一個側身,箭斜斜地擦著他的頭發過去。

但是只有一支箭矢麽?

當然不是。那只箭矢只是一個不太友好的招呼,是一個領頭羊,千萬支箭矢都緊隨其後,向著花滿樓的廂房刺去。只可惜花滿樓和陸小鳳既不是稻草人也不是需要借箭的諸葛亮,並不需要這麽多的箭矢。恰恰相反,一個弄不好這些流矢就會要了他們的命——武功再高,也抵不過萬箭齊發。靈犀一指再妙,陸小鳳和花滿樓一人也只有兩只手,十個手指頭。

滿室流光中,陸小鳳一邊躲避著箭矢一邊征求花滿樓的意見:“花兄,殺出去?”

花滿樓答道:“陸兄,你先替我擋上一擋,我這房間有密道。”

陸小鳳也不多言,立馬護在了花滿樓身前,為他阻擋著漫天而來的箭矢。也不知道花滿樓是怎麽一按一扭,地上豁然出現了一條密道。陸小鳳毫不遲疑地跟著花滿樓跳了進去。

花滿樓控制著機關,等到陸小鳳也下來的時候就關閉了密道,開口安慰道:“陸兄不必擔心,這密道是朱停所造,他們不會發現的。”

一聽見老朋友朱停的名字,陸小鳳的心就安定下來幾分,畢竟在機關方面朱停還是十分靠譜。

這密道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人下來過,也少人打掃。他們一下來,帶起來的風就讓星星點點的灰塵在空氣中肆意飄散。花滿樓的衣裳與頭發都在躲避流矢的時候弄得有些散亂,但這亦絲毫不損他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氣質。一雙眼睛雖盲,但在這黑暗的密道中卻亮如辰星。

陸小鳳伸手要掏火折子,花滿樓像是想到了他要幹什麽似的,擡手阻止了陸小鳳。

陸小鳳疑惑地看向花滿樓,只見花滿樓俯身不知在密道的哪裏摸索了一番,摸出了一個包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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